惠州家政服务类从业人员达8.8万人!收入可观的月嫂众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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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惠州家政服务类从业人员达8.8万人,“南粤家政”工程助力技能提升

  四个月嫂的拼与乐

  “下单了来提升技能。”4月底,月嫂廖灵香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,她准备到惠州市南粤家政综合服务示范基地参加公益培训班,虽然已经做了6年月嫂,但仍想学习育儿技能。

  惠州今年的南粤家政岗前培训公益班近日开班,首期课堂围绕月嫂群体。去年,有12548人参加了惠州南粤家政技能培训。截至去年,惠州全市家政服务类从业人员达8.8万人,这里面就有众多的月嫂。

  做月嫂前,她们有的是家庭主妇,有的是工厂“打工妹”。这份工作颇为不易,她们需要熬日熬夜。在陌生的家庭,她们可能与雇主在育儿上发生分歧,双方的相处也会出现不适之处。当她们全情照顾另一个孩子,自己的孩子可能年龄尚小。她们的辛苦付出,最终获得了雇主的尊重和感谢,也获得了可观的收入。这让她们重拾自信。


图片来源:千图网

  1.熬夜的月嫂

  生了三个孩子之后,叶艺芬决定去当月嫂。

  在医院里,剖腹产的宝妈疼得不能翻身,叶艺芬要给宝妈擦身,一天三次,以防一直躺着的宝妈臀部起红疹。在下手术台的前六个小时里,她要每隔一刻钟给宝妈按摩手脚,因为麻醉剂会让宝妈血液不循环,手脚僵硬。

  剖腹产的宝妈颇为辛苦。生产完后,她们插着尿管。尿袋满了,叶艺芬就要去倒掉,再换上新的。她还要给宝妈们清理“恶露”:一种血液和怀孕残余组织的混合物。当宝妈们涨奶时,她就要催乳,疏通乳腺管。有时候,雇主一家因为生了女儿而不高兴,她就安慰宝妈,让她别想太多,顺其自然。

  从医院出来后,月嫂们才算进入工作的主场景。她们要给宝妈按摩,做月子餐、辅餐,烧洗澡水,给宝宝洗澡、做触摸、喂奶、换尿布。对一些新手月嫂来说,怎么带孩子尤为困难。

  龚月霞的第一单就做得懵懵懂懂。虽然培训学了怎么带孩子,但她都是对着道具练习。面对真实的宝宝,她仍然“迷迷糊糊的”。

  她的第一单在2016年,给宝宝消毒肚脐时,她不敢用力,怕伤到宝宝,结果宝宝肚脐那里流脓,出现分泌物。她只能和宝妈带着孩子去医院,让护士手把手教。护士使劲把棉签放到肚脐根部,说这样才能消毒干净,并且宝宝不会觉得疼。

  龚月霞这才学会了消毒肚脐,幸好宝妈没有怪她。宝妈是单身母亲,离婚后才发现怀孕,独自抚养孩子。“看着她挺心疼的,同为女人知道她的苦。”龚月霞除了带宝宝,还替她买菜、做饭、搞卫生,很多事情都帮着做好。她们年龄相近,会分享彼此的心事。走的时候,龚月霞很担心,把注意事项都交代好了才走。

  作为新手月嫂,龚月霞最难的是熬夜。做第4单时,宝宝白天哭,晚上也哭。当时刚入行,她只有一些理论知识,不知道怎么哄宝宝,也不知道宝宝为何哭闹。“那时候有点崩溃,真的心力交瘁。”晚上,宝宝过一会就醒一次,她也不能睡,第二天还要继续做事。做完这单后,她决定以后不做月嫂,“太恐惧了”。

  对于熬夜这一点,做了六年月嫂的廖灵香深有体会。“有时候忙一个晚上都没睡觉的,能睡四五个小时就已经算好带的宝宝了。”廖灵香一晚上要给宝宝喂奶,清理粪便,哄宝宝入睡,宝宝动一下她就醒了。“做月嫂睡眠都很浅的,必须时刻准备着,宝宝有什么问题必须清醒。”她说如果没看到宝宝吐奶,就可能会发生意外。

  廖灵香也曾熬不下去。“但想想自己的家庭需要这份工作,需要钱,就坚持下来了。”她说,做月嫂就是要学会“忍”。

  2.生活的重担

  家庭的压力和生活的重担是月嫂们坚持做下去的原因。梳理她们过往的人生轨迹,她们要么进过厂,要么是家庭主妇。有的月嫂有多个子女,还有的背负债务,这都让她们走上了做月嫂这条路。

  廖灵香如今46岁,在儿子上幼儿园之前是家庭主妇,后来在商场做促销员。她卖过奶粉、油、电器,惠州的丽日、沃尔玛、华润万家等超市她都做过。当时她一个月只有两三千元,后来成为沃尔玛的员工,每天上货、卸货、整理仓库、培训、搭货架,收入仍然不高。丈夫在车行打工,有时候工资都发不出来,并且身体不好,每个月要吃一两千元的药。

  周仕萍比廖灵香大一点,51岁了,同样是家庭主妇。女儿在2001年出生,家婆带着,她可以在家附近的服装店打工、卖衣服,一个月只能赚2000元。几年后,家婆去世,没有人带女儿,服装店的生意也不好,她只能回家照顾女儿。家里的开支全靠在发电厂做工人的丈夫承担。

  除了生活的压力,一些月嫂还背负着债务,欠债的原因多是借钱买房。

  结婚后,周仕萍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房子里,县城的老城区鱼龙混杂。“女儿越来越大,想给她换个安全的环境。”她找娘家借钱买房,首付加上装修,借了30多万元。为了还清这笔债务,2018年在老乡的带动下,她从河源到了惠州做月嫂。

  叶艺芬同样要还建房子的钱。她是河源人,老家以前是瓦房,经常漏雨。虽然平常在外打工,但回去了没地方住。她便把老房子拆了,建了两层半的房子,花了20多万元,她借了10多万元。

  做月嫂之前,叶艺芬曾四次进电子厂,在流水线上做质检员,辗转深圳、佛山、河源等地。她也和老公在广州开过单车店,在佛山开奶茶店,都开不下去。2014年,她在老公打工的佛山单车厂做饭,当时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有七八千元。大女儿和二儿子都在上幼儿园,学费一年1万多元,三女儿也三四岁了。

  多子女让这些月嫂们经济上颇感压力。2018年龚月霞“重出江湖”,因为二儿子要上幼儿园,家里却连6000元的学费都凑不出来。

  龚月霞在2000年就出来闯社会了,那时只有15岁,只读完初中。她在东莞、深圳等地的电子厂、塑胶厂做了三四年,又在惠州的商场卖床上用品,工资只有两千多元。

  后来,她从河源嫁到惠城区水口街道上村村,和老公在水口一个新楼盘附近开了灯饰店。从2015年开始,店里的生意就不好做,“网商冲击太大,别人在网上买的较多。”她不得已把店关了,回家照顾孩子。

  其实,上村村附近就是惠州雷曼光电科技有限公司,龚月霞可以再次进厂。她骑电动车穿过一片稻田,五分钟就可以到雷曼光电。只是她不想再进厂,一是收入低,二是时间长。她老公是水电工,二三个月才有一次活,一次做十来天,赚两三千元。当二儿子要上幼儿园,她必须“重出江湖”。


廖灵香(左)、周仕萍(中)、叶艺芬(右)在交流婴儿护理经验。南方日报记者 王昌辉 摄

  3.育儿的分歧

  当她们开始做月嫂,便走进一个陌生的家庭。与雇主24小时和睦相处需要一些沟通的技能。

  周仕萍为了与宝妈搞好关系,把宝妈当女儿来“宠”。“有的宝妈真的很年轻,有点小女儿的心态,我就得哄着她。”周仕萍说,有时候宝妈吃腻了,吃了两口就说难吃,不想吃了。她就告诉宝妈:“不行喔,等会再吃,变冷了对身体不好,做下午茶的时候,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。”她要把宝妈哄得心甘情愿吃她安排的东西。

  如果说年轻的宝妈还好相处,那宝妈的家公、家婆时常会与月嫂产生分歧。

  廖灵香曾经服务过一个宝妈,家公家婆让她喝鸡酒补身体。她提醒过,坐月子期间是不能喝鸡酒的。宝妈出院时医生也这样叮嘱,只是老人家不听,宝妈想和家婆搞好关系,喝了鸡酒。结果第二天,宝妈大出血,廖灵香立刻带着她去医院才止住血。

  在宝妈能否吃青菜这种小事上也会有不同意见。廖灵香曾经遇到过潮汕籍的宝妈,想做当地的芥菜煲排骨给她吃。但老人家不同意,说芥菜寒凉,对宝妈身体不好,廖灵香只能给老人家解释青菜也有营养。有时候沟通不了,她就把月子餐科普图给老人家看。

  分歧还发生在与照顾宝宝上。一些老人家喜欢用金银花等药材水给宝宝洗澡,但廖灵香说,新生儿会有黄疸,一般用清水洗。如果是病理性黄疸,洗了草药水会加重病情;如果是生理性黄疸,洗药材水会导致测黄疸时结果不准,“但是老人家就不理解,觉得我们月嫂在偷懒。”

  出现分歧时,廖灵香说要学会变通,说话要温和,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。当新手爸妈要她一直抱着溢奶的宝宝时,她就一直抱着。

  除了这些在照顾宝妈和宝宝上的分歧,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里待满一个月,也会有些不便之处,最直接的就是居住。

  有的雇主家没有专门的婴儿房,廖灵香只能和宝妈、宝宝睡一张床。晚上睡不着的时候,她不敢翻身,怕吵到宝妈。还有的宝爸也睡在房间里,廖灵香睡在自己的小床。等她想睡了,宝妈宝爸还在聊天,她只能提醒他们。

  如果雇主家有婴儿房,她可以踏实睡。不过,一些雇主会在婴儿房安装摄像头,有的甚至在宝妈房里也装。起初,廖灵香觉得不舒服,“明明就在旁边,为什么还要装摄像头呢,感觉不相信我。”在摄像头面前,廖灵香很紧张,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。

  后来她理解了这一举动。“毕竟宝宝不在他们身边,他们想随时看也是人之常情。”廖灵香后来还发现,摄像头还可以保护月嫂。一旦出现意外,摄像头可以还原当时的情景。

  4.母职的两难

  当月嫂全情投入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时,自己的孩子可能年龄尚小。相比于廖灵香、周仕萍这些四五十岁的月嫂,三十多岁的月嫂还面临着育儿的母职。

  龚月霞2017年做第四单时,在雇主家过的年。当时她抱着宝宝,心里很不好受。“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,自己家冷冷清清。”她时常想到自己的大女儿和二儿子。

  她2018年复出做月嫂时,三儿子只有十个月大。“真的很不愿意去,但是没办法,老二马上要交学费,钱从哪里来?”在龚月霞最初去家政中心培训的时候,丈夫就不同意,因为一走一个月,家里的孩子谁带?

  在雇主家的前几天,龚月霞最想自己的孩子。“自己的小孩只有十个月,抱着别人的宝宝,那是什么感觉?”

  除了十个月大的三儿子,大女儿当时也只有七八岁,上小学二年级。龚月霞重做月嫂时,在雇主家的第十天,女儿哭着给她打电话:“妈妈,我想你回来。”在雇主家,龚月霞通常把手机调成静音,怕来电吵到宝宝睡觉。她有时接不到女儿的电话,忙完了再回电。有时候连着上单,一走两个月,她只能在电话里安慰女儿。“都是有些亏欠感的,有些事情上了班就没法做。”

  每次上单前,龚月霞就交待大女儿,星期六要帮奶奶拖地、洗碗,书包要半个月洗一次。“幸好她比较懂事,每次我说了她就做。”等龚月霞回家,她就和三个孩子一起躺在床上聊心事。孩子们告诉她在学校发生的事,她趁机教他们一些人生观。

  对于大部分的年轻妈妈来说,离开孩子成为月嫂是一种无奈的选择。叶艺芬在三女儿生下来只有两个月大的时候,就从河源去佛山打工,三女儿在老家由家婆带着。不在她身边,三女儿和她比较生疏。直到2017年她来惠州做月嫂,把孩子们接来身边,才得以亲近。但她仍然忙着上单。“对老三会感到愧疚,没有好好照顾过她,也没有陪在她身边。”

  其实叶艺芬自己也没有体验过母爱。她有两个姐姐,在她出生一周时,母亲就去世了,父亲把她交给爷爷奶奶。后来父亲再婚,再育有一女一子,她仍然跟爷爷奶奶生活,直到结婚。说到这,她的眼圈不禁红了起来。她最遗憾的,就是在自己成为母亲之后,仍然无法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。

  想孩子们的时候,她就用手机和他们视频。孩子们有时候拿了奖状,在视频里找她要奖励,她下单回家后就满足他们。工作和母职,是摆在这些年轻月嫂面前的两难。

  5.找回了自信

  虽然无法陪伴年幼的孩子,但她们的辛苦付出,最终获得了雇主的尊重与肯定,也收获了一笔可观的收入。

  廖灵香忙的时候,宝妈会切水果给她。如果她说待会吃,宝妈就直接把水果塞到她嘴里,“像家人一样关心你”。有次她中暑了,宝爸连忙说带她去医院,最后开车去很远的地方帮她买药。走的时候,宝妈哭得不行,舍不得她,宝爸也开车把她送到家楼下。她家在八楼,没有电梯,宝爸扛着她的行李箱就上楼,说“重的东西我来背”。

  时值今日,廖灵香还和一些几年前的雇主保持联系,并发展成朋友。今年过年,有宝妈带着自己老家的特产,来她家串门。

  除了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,月嫂们还收获了可观的收入。她们以26天为一个周期,收费13800至15800元。这改善了她们的生活,也让她们更有自信。

  做家庭主妇的那些岁月里,周仕萍什么都“少”一点,衣服少买一点,钱少花一点。家里的开支找丈夫要,一个月生活费只有两千元,有时候会吵架。现在做了月嫂,她可以买衣服、护肤品,“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。”她说:“女人不能手心向上,如果没有工作伸手要钱,真的很没尊严。”做完今年,她就可以还清买房时找娘家借的30多万元了。

  叶艺芬这几年还完了在老家建房子借的10多万元。“以前什么都不敢买,现在买东西不用商量,想去哪里就去哪里。”她和老公还在惠州开了家政公司,业务包括月嫂、保洁、保姆、护工、家电清洗。公司里有十来个员工,她不仅给月嫂们介绍工作,也自己培训新手。她希望继续做下去,“毕竟自己没有读过书,希望小孩上个更好的学校。”

  收入的增加直接让她们更加自信了。以前做家庭主妇,廖灵香觉得自己“很没用”,“什么都是跟别人要的,哪里有自信。”现在,她感觉自己是被人需要的,还可以自己赚钱。“工作对女人太重要了,不用伸手要钱,这是很光荣的事情。”她把家里的电器都换了一遍,房子也重新装修,独自负担儿子读大学的费用。老公为跑网约车而买的车,她也出了大部分钱。

  截至2022年底,惠州全市家政服务类从业人员达8.8万人。这其中有众多女性像周仕萍、廖灵香那样,通过这份工作改善生活,找回了自信。

  还有一些人更需要这份工作。到今年3月8日,龚月霞在雇主家连续做了三个月。她的下一单在3月底,打算在家休息20天再上单。结果上单前一天,家公不幸从梯子上摔倒骨折,至今还在医院。她不得不在推掉即将要上的单,和小叔子一家轮流照顾家公。治疗费用已经花了十几万元,还需要二次手术。她不能再照顾家公了,必须去赚钱。

  最近,龚月霞又去了新的雇主家,她的单已经排到了今年12月。

  ●南方日报记者 曾汉

编辑:海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