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孤山思朝云

  苏东坡与王朝云。 资料图片

  “一自坡公谪南海,天下不敢小惠州。”出差到惠州,公干之余执意要到惠州西湖,不全是因为苏轼,而更多的是奔着朝云墓而去。

  “湖上无路,妾涉水而来……”早年读到这一故事时,便在心中落地生根,从此念念不忘。当我念及惠州时,除了西湖美景、苏子风韵,便是王朝云了。惠州西湖,似乎也因为有了王朝云而拥有了穿越千年的生命。

  苏轼晚年寓惠,年轻的朝云执意一路相随,陪伴左右。然而,朝云弱小之躯在“经卷药炉”中匆匆走完了她的一生。苏轼悲痛之余,将她葬于西湖孤山之上、栖禅寺前,“丹成逐我三山去,不作巫阳云雨仙”的愿望终究化为了泡影。

  我到达惠州西湖时是当天傍晚,天色渐黑,华灯初上,苏堤两旁的绿树浓密如墨,树枝上满挂着苏轼的诗词,在习习晚风中摇曳,在黄晕的灯光中闪烁,似点点繁星,让人如步入历史长廊,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苏轼奔波的身影。北宋绍圣元年,苏轼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在惠州安置,不得签署公事,不得干涉政务。他应诏匆匆南下,陪伴他的除子苏过外,便是王朝云。

  王朝云娉婷秀雅、聪慧机敏,让苏轼一见倾心。后来,二十多年不离不弃,自杭州始,辗转多地,一路相随到了岭南,最终把玉骨香魂留在了惠州。

  “不合时宜,惟有朝云能识我。独弹古调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”朝云病逝,于苏轼而言是十分痛苦的。在朝云逝去的日子里,苏轼无尽哀痛,除写了《朝云墓志铭》《惠州荐朝云疏》外,还写了《西江月·梅花》《雨中花慢》等许多诗词来悼念这位红颜知己。

  我是从平湖门进入西湖的。西湖很热闹,人语声不绝。他们大多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惠城当地人,携老扶幼,其乐融融。而我却是步履匆匆的旅客,在来往的人群中穿行,循着路标指引直达孤山。

  孤山不高。山上茂林修竹,在渐渐晕开的夜色中郁郁葱葱。朝云墓的位置也不高,稍攀十几级台阶便到。这是一处清静之地。在夜色中,游人基本不至,青石垒筑的墓冢便也静默许多。碑前有新鲜的花束,两束或者是三束,应是白天瞻仰之人留下的。站在墓前,我想,我与那陌生人的心情是相通的。

  我慢慢移步到旁侧的王朝云塑像前,挺身默立,注视着她秀丽端庄的容颜,想起九百多年前,她才三十多岁,正值大好年华。在惠州,她与苏轼一起养花种树,一起登山游湖。在惠州的山山水水、田头巷陌间,都留下了相濡以沫的身影。

  这里,这么安静。但愿没有惊扰一切生活在孤山上的生灵,它们在晨钟暮鼓中都拥有了灵气。刚刚到了山下,湖边依然那么热闹,人们游湖赏景,玩闹嬉戏,运动健身,一如九百多年前。这里,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
  经过九曲桥时,偶一抬头,望见在辽阔的天穹中,一轮明月静静地悬挂着,几丝流云衬托出些许朦胧之感。皎洁的月光映照在西湖平静的水面上,又被晚风吹皱了些许,很有宋词的意境。心中一恍惚,前行的脚步竟也愣住了。这月亮,也曾这样安静地映照过苏轼与王朝云。月下的他们,也一定曾一起并肩欣赏过西湖的美景!

  苏轼曾问王定国侍人寓娘:“广南风土,应是不好?”寓娘回应说:“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。”当十年后的苏轼来惠州安置,遣散家眷,决定孤身前往时,王朝云毅然决然执意相随,是不是也跟寓娘一样?心安处,便是家乡。当她和苏轼在惠州一起购田置业时,是不是也抱定了不再北归的决心?

  天下任其大,随君至天涯。天涯与我何?有君便是家。朝云,以一个侍妾的身份,赢得了天下人的尊重。苏轼晚年在《自题金山画像》诗中写道: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”惠州,是苏轼人生中最为惦念的三个地方之一,其中有没有王朝云殒身于斯葬于斯的原因?历史无解,君心应自知。

  驻足惠州西湖畔,那脚下荡漾的碧波,耳畔缠绵的清风,以及眼前铺展的景致,皆非昔日宋时风貌,苏东坡与王朝云的身影,亦随烟云散去。而我始终选择相信那则凄美的传说——在湖水之畔、孤山之前,那道蜿蜒如带的堤岸,正是苏子为念子霞而筑。它不仅是石土之积,更是二人留给这方水土的宋风雅韵,悠悠然地荡漾于时光长河之中,情深似海,义重如山,让九百多年后的我,依然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了当年的那份风骨与柔情。

    温水义

编辑:郑国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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